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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游记:苏禄王传》第一章 比天涯更遥远的地方

2019-07-23 09:45   济宁新闻客户端   杨义堂

在那浩瀚无边、水天一色的西太平洋上,有一片十分遥远的岛屿,叫做苏禄群岛。从中国海南岛的海角天涯向着东南方向,如果可以走直线的话,大约还要经过六七千里的海路才能到达。

苏禄群岛位于菲律宾群岛西南部,棉兰老岛和加里曼丹岛之间,从东北向西南方向,点缀着400个大小岛屿和几百个暗礁,就像大海里漂浮着大大小小的“浮萍”。在这些“浮萍”当中,东北有一个大岛,叫做巴西兰岛,西南有一个大岛,叫达威达威岛,中间也有一个大岛,叫做苏禄岛,也叫做霍洛岛或和乐岛,中间的苏禄岛是这一片群岛的中心和必经之路。

这些岛屿在世界地图上挤挤挨挨,好像离得很近似的,但是当你走近这些小岛的时候,就会发现原来这里是那么空旷辽阔。四周全是碧蓝碧蓝的天空,以及和天空一样碧蓝碧蓝的大海,把你的心灵涤荡得和天、海一样空明澄碧。

这里的海水是那样的清澈,清澈得可以一眼看透海底,水色随着天光阴晴的变化而变化,斑斓多彩的热带鱼在珊瑚礁中自由地穿梭游弋;成群的鸥鸟总是追逐着鱼群,在海面上盘旋飞翔,它们的鸣叫声和大海波涛的呼吸混成了音阶不同的奏鸣曲,亿万年来一直上演着,似乎永远也不会谢幕。

那是一个伟大的航海时代,是中国辉煌的大明王朝前期,明成祖朱棣派遣太监、大航海家郑和出使西洋和南洋,也是南洋诸国从当地土著文化或者佛教文化逐渐向伊斯兰文化过渡的时代。波诡云谲的历史云烟,部落之间的血腥攻守,正在这片番外海岛上激烈地上演着。

在一片靠近苏禄岛岸边的港湾里,有一排排用木头和竹子在水中搭建的简陋房子,经过长期风雨的剥蚀,房子已经成了暗黑色,令人奇怪的是,这些在水里的房子却没有向下扎进土里的木桩,而是整个漂浮在海上的!仔细观察,你就会发现,这片水上的房子是“躲”在了一方海湾里面的,宁静的海湾把大海的波涛阻挡在外面,把苏禄人的家当紧紧地揽在怀抱里!这就是苏禄人祖祖辈辈生活的水厝,东王和他部落的人们就居住在这里。

在靠近海里的地方,有一个高高的木头架子,架子上面是一间简陋的小木头房子,通过一架摇摇晃晃地的木梯才能爬上去,房子顶上飘着一面绿色的三角旗,这是这个部落的瞭望塔。站在这座瞭望塔上,四周的一切,无论是海里的,还是岸上的,都一览无余。

一个炎热的上午,太阳刚刚出来,就已经像带着千万枚毒箭的火团,毫不吝啬地将那些箭矢射向四面八方。

一群光着屁股、浑身油光铜亮的孩子正在向瞭望塔上面爬,爬到最上面,高喊着“呜嗷”“呜嗷”,一个个像视死如归的勇士,“噗通”“噗通”跳进大海里,炸开一大团一大团的浪花!他们个个都是游泳健将,一个猛子能扎到海底,陪着五颜六色的热带鱼玩耍,或者扳开贝壳寻找珍珠,然后再刺溜溜地钻上来,踩着水游到小木房子旁,爬上去,摇摇头上的水,再去攀爬那高高的瞭望塔。周而复始,丝毫不因这岛上单调的生活感到烦闷,却有着无穷无尽的乐趣!

此时,一位高大健硕的中年男子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来到了这里,他对着瞭望塔上喊道:“三子,下来,我上去看看!”

旁边的人赶紧说:“大王,这个,您可上不得呀,太危险了!”

旁边一位高高瘦瘦的男孩子,对中年男子说:“父王,有事儿您告诉三子就行,他眼尖,鬼马精灵,很棒的!”

说话的这个大孩子叫都马含,今年13岁。大王有三个儿子,老大叫都马含,老二叫温哈剌,11岁,老三叫安都鲁,8岁。老大都马含是这群孩子的头儿,带着孩子们每天看守瞭望塔,可是,你瞧,他们已经把这里当成了一片天然的游乐场了!

被称作大王的男人不听,仍然要攀上梯子。这时,瞭望塔上那个名叫“三子”的男孩发现是威严的父王来了,没有再跳到海里去,而是熟练地顺着梯子哧溜溜地滑了下来。

三子刚一落地,这位大王就已经赤着双脚,顺着快要散架的梯子,以矫健的身手去攀爬瞭望塔了。

只见他头上扎着绿色的丝巾,上身披着亮黄色的短衫,宽广的胸膛闪着古铜色的光芒,显示出力量和刚毅,下身裹着一条白色的短裙,小腿的裸露处,是一道道粗壮的青筋,暴露出岁月的沧桑。数名随从在下面紧张地喊道:“大王,小心啊!”

“大王,嗨,让我替您上去吧!”

这位亲自攀上瞭望塔的人,就是苏禄岛部落的王爷——东王巴都葛巴哈刺,他完全不理会随从们的叫嚷声,身手敏捷地爬上塔顶,手搭凉棚,向海里遥望。他那一双闪着黑色火苗的眸子,显得更加炯炯有神,海面上一切动静和变化,都难以逃过这位苏禄头领的眼睛。

不久,在那海天相接的地方,隐隐约约出现了一片黑点,当黑点越来越近,渐渐能看清楚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是几条在当地被称作山马舟的独木舟,山马舟不仅能披荆斩浪,而且划得速度非常快,就像海里的大鱼那样矫捷,顺着海浪穿越起伏。领头的那条山马舟上,站着一位身穿绿色短衫和裙子,头戴白色头巾的男人,没错,这正是峒王的人来了!

东王独自高兴地笑了,他点点头,自言自语地说:“唔,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瞧,峒王八都的人终于来了,终于要皈依到我们真主的脚下了!”

他从旁边的竹条上取下大螺号,吹了起来:“呜——”,长长的海螺声,传得很远很远。

随从们高兴地问道:“大王,峒王真的来了吗?”

东王从塔楼上探出头来,对着随从们喊道:“是的,是峒王八都他们来了,快欢迎,快欢迎!”

一位随从对着岸上大声喊道:“听见了吗?是大王亲自吹的螺号,快敲木鼓,欢迎我们的客人!”

此时,岸上已经站好了一排身穿艳丽纱裙的女人,她们身背木鼓,开始一边跳舞,一边敲起木鼓,咚咚咚,咚咚咚!

东王巴都葛巴哈刺从瞭望塔上下来,笑着对随从们说道:“走,我们到岸上去迎接峒王八都他们去!”

他又转身对那群男孩子们说:“看好瞭望塔,别误了事情!”

没等孩子们应答,东王巴都葛巴哈刺已经踩着木排上的水,吧唧吧唧地向岸上走去了。

此时,峒王八都的山马舟已经靠了岸,东王和随从们来到岸边,踩着水到海里去迎接。

“哈哈哈,欢迎欢迎,山和山不相见,山马舟想见谁就见谁。峒王爷,终于把您给盼来了!”东王高兴地说着,将右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轻轻抹了一下,表示最高的欢迎礼节。

峒王八都也用手放在额头上抹了一下回礼,高兴地说:“这些日子受到阿訇的教育,心都已经交给真主安拉了,真想早一点见到您啊,阿訇多次讲起您的故事,您就是我学习的大师和偶像,真想听听您的开释!”

东王看着峒王,四目相对,心心相通,感觉到格外亲切,他说:“加入了穆斯林,我们都是真主安拉的孩子,都是兄弟姐妹,就连穆罕穆德也只是真主的使者,何况我等,根本就没有什么大师,也没有什么偶像!”

说完,他拉着峒王的手,在咚咚的鼓点和苏禄女子的歌声中,一起向岸上走去。

东王一边走,一边问峒王八都:“你们来了多少人?”

峒王八都说:“来了50多人呢,你看,还有10艘山马舟!本来我的妻子也要跟着来的,可惜,孩子只有半岁,还需要喂奶,就没法来了,她也很敬仰您和真主,等孩子长大了,再带着孩子一起来举行入教仪式。”

东王说:“我们穆斯林认主独一,谁也不能和真主相提并论,就连穆罕穆德也不行。今天你在我们这里的清真寺举行入教仪式,回去以后,在你们巴西兰岛也建一座清真寺,你就可以在那里给你的妻子和部落里的人举行入教仪式了!”

二人说着,一起来到白沙海滩上,东王环顾四周,看看本部落来参加迎接的人们,男男女女,大约有上百人,又看看从巴西兰岛来的客人,他感觉到既高兴,又欣慰。他大声说:“今天是个好日子,是我们苏禄岛和巴西兰岛最吉祥的日子!巴西兰岛的峒王一行带着50多人,来到我们的清真寺举行入教仪式,我们大家欢迎啊!”

欢呼声、木鼓声一起响起来,白沙滩瞬间成了一片欢乐的海岸!

苏禄岛的人们向客人们抹抹额头表示敬意,客人们也都一一回礼,大家互相自我介绍,亲切得不得了,就像早已经是多年的亲戚一样。

东王欣慰地看着这一幕,高兴地大喊一声:“走,去清真寺,举行仪式!”

突然,海边的瞭望塔方向又传来一阵“呜呜”的海螺声,但是,这螺号的声音却有些急促,有些刺耳,那是危险来临的时候才有的信号!

大家都惊异地向瞭望塔方向望去,东王巴都葛巴哈刺和峒王八相互对视了一下,都感到十分惊奇,不解地摇摇头。

东王巴都葛巴哈刺问道:“怎么回事儿,你们那里又来了一拨人吗?”

峒王八都也感到十分奇怪:“不会呀,我们岛上相信穆斯林的人都来了呀,来之前,我挨个人问的呀!是不是别的岛上来的人啊?”

东王环顾一下四周,看到整个苏禄岛上的人几乎都在这里了。那会是谁来呢?

“呜呜——”海螺号的声音更加急促,是一种不祥的预兆。

东王心里正在狐疑:难道是孩子们故意瞎吹的?不会呀,孩子们别看爱玩,可是这种玩笑,他们是不会乱开的,那会是哪方来人呢?

正迟疑之间,一片山马舟已经出现在海面上,“嗷嗷”的喊叫声也一起传来,说时迟,那时快,山马舟群已经如箭一样射进海岸上来!

东王冲过去,大声喊道:“你们什么人?干什么的?”

领头的人已经跳下船,举着明晃晃的砍刀,趟着水冲上岸来。只见他身穿黑色的短衫和短裙,身材肥胖,四肢粗壮,满脸的胡子,扎着黑色的头巾,露出一双野蛮而又凶狠的眼睛!

东王巴都葛巴哈刺认识他,他就是达威达威岛上的西王麻哈喇葛麻丁。在他的身后,是一群拿着长矛、斧钺和棍棒的人,气势汹汹跟着冲上来,

东王用手抹抹额头,表示敬意,不解地问道:“西王爷,这是怎么啦?什么意思啊?”

西王看着东王,鼻子哼了一声,说:“怎么啦,来人啊,把那人抬上来!”

前面的人自动后退,有两个人架着一个男人走过来,把男人往地上一扔。

西王冷笑着问:“东王爷,看看,是不是你们苏禄岛的人啊?”

东王来到跟前蹲下一看,正是苏禄岛的一位名叫杜林的阿訇,受东王派遣,到达威达威岛去传播伊斯兰文化的。此时,杜林阿訇的脸上和身上全是血和伤口,东王关切地问到:“杜林阿訇,你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杜林阿訇似乎听见了东王的呼唤,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张开嘴,想说话,然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头一歪,死了。

东王一只手放在杜林阿訇的鼻子前,一只手放在其胸口上,很显然,杜林阿訇已经停止了呼吸,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东王巴都葛巴哈刺缓缓地站了起来,一步步走近西王麻哈喇葛麻丁,像不认识他似的,两眼喷火,胸脯一起一伏,一字一句地问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西王眼中露出了一丝惊慌,他也来到杜林阿訇的身边,蹲下来,用手摸摸阿訇的鼻子,又摸摸胸口,颓废地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说:“他,他,他怎么死了?”

西王气势汹汹地来到一个像虾米一样弓着腰、而且瞎了一只眼的男人面前,厌恶地问道:“独眼龙,你们怎么把他打死了,我怎么说的来着?教训他一顿,可是,谁让你打死的?!”

被称作“独眼龙”的男人小声说:“兄弟们气愤不过,下手重了一些,也是情有可原啊!这也是给他点颜色看看,否则,我们达威达威岛就保不住了!”

听了独眼龙的话,西王麻哈喇葛麻丁又鼓起了勇气,他来到东王巴都葛巴哈刺面前,气愤地说道:“这个人到我的地盘上蛊惑人心,妖言惑众,让我们的人丧失信仰,听信邪说,已经有人上当了!我把那些上当的人都杀了,把你的人给送回来了!”

西王麻哈喇葛麻丁回头对着自己的人说:“走,我们的任务完成了,我们走!”

东王气愤地说:“走,你们哪里走?我们的人死得不明不白,这就完了?杜林阿訇只是传播圣教而已,他是杀人了?放火了?还是偷盗你们的东西了?这事儿不能完!”

西王麻哈喇葛麻丁翻翻白眼,说:“他散布邪教,蛊惑人心,比偷盗更加厉害,就该死!而且死有应得!”

东王巴都葛巴哈刺说:“圣教是天地之间的正教,谁打死了杜林阿訇,谁就必须受到处罚,我要亲手宰了他!”

独眼龙浑身打了一个冷颤,他大声喊道:“大王,我们动手吧!他们不是我们的对手!”

西王麻哈喇葛麻丁举起大砍刀,大声说:“对,动手吧!”

西王的人纷纷举起武器,朝苏禄岛和巴西兰岛的人冲了上来,吓得人们连连往后退。

东王发出一声山崩地裂的喊声:“住手!这事儿和百姓无关,不要伤害无辜!”

独眼龙喊道:“别管他,我们大王下令了,快打啊!”

苏禄岛和巴西兰岛的人纷纷逃跑,达威达威岛上的人在后面追。已经有人被砍倒在地!

东王突然意识到,所有的坏主意都是这个一只眼的家伙出的,气得朝独眼龙奔去,他挥起拳头就要打独眼龙。独眼龙举着刀拦住东王,可是,在东王威严的神态面前,独眼龙虽然拿着武器,却也吓得浑身发抖。

这时候,又一阵“呜呜——”的螺号声从瞭望塔那里传来,急促,尖叫,似乎又有重大敌情!

大家都停止了打斗,不知道接下来又要发生什么事情。

只见一群孩子沿着水厝之间铺设的木板路,一路溅着水花跑到岸上来。都马含气喘吁吁地大声喊道:“父王,不好了,不好了,一片船云来了!”

东王问:“什么船云?是船还是云?”

都马含用手按抚一下起伏的胸口,说:“父王,是一片乌云一样的大船队,那么多,密密麻麻的,把天都遮住了啊!”

“啊?!”无论是东王巴都葛巴哈刺的人,还是西王麻哈喇葛麻丁的人,甚至是还在打斗中的人们,都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大家的脸上都写满了惊奇与不解:咦,从哪里来的大船?不可能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独眼龙眼睛一眨,其实就是他的那只好眼睛眨了一下,那只瞎眼睛挤了一下,自作聪明地喊道:“别听他胡说,打呀!东王要败了,苏禄岛要完蛋了!”

从达威达威岛来的全副武装的“勇士们”就像重新打足了鸡血一样,挥舞起各种武器,继续对苏禄岛和巴西兰岛的民众杀戮!真的,就是一片惨无人道的杀戮啊,因为这两个岛上的民众刚才还在进行一场欢迎仪式,手里并没有任何能够抵挡的武器!

西王麻哈喇葛麻丁听到自己的管家独眼龙这么一说,也感觉到被骗了,什么大山一样的大船?纯粹是东王预先设计的障眼法!他气得哼了一声,恶狠狠地跑到东王的身后,举起砍刀,朝东王巴都葛巴哈刺头上砍去!

正在东王巴都葛巴哈刺身边的峒王八都大喊一声:“东王爷,小心啊!”

都马含也在远处大喊一声:“父王,小心!”

东王巴都葛巴哈刺听到身后的动静,又听到峒王的惊呼,猛一回头,眼看西王麻哈喇葛麻丁举着砍刀就要落下来,他急中生智,往旁边一躲,幸好大刀没有砍到自己。

西王麻哈喇葛麻丁杀心大起,向前紧跨一步,再一次举起了屠刀,朝东王巴都葛巴哈刺连砍数刀!东王简直无法躲藏!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险时刻,峒王八都面对着闪闪的刀光,赤手空拳冲了过来,一下子扑在东王的身上!

西王麻哈喇葛麻丁的砍刀已经落了下来了,一刀一刀,直直地砍在峒王的后背上,峒王的躯体在凛冽的钢刀之下,很快变得血肉模糊,无力地滑倒在了地上。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濡湿了他身旁一片洁白的沙滩!

西王麻哈喇葛麻丁也看出来了,被砍倒的这个人不是东王巴都葛巴哈刺,而是从巴西兰岛来的峒王爷八都!他倒吸一口凉气,吓得脑袋一片空白,屠刀“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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